新作荐读短篇小说房伟凤凰于飞

北京主治扁平疣医院 http://m.39.net/pf/a_8812972.html

PhotobyAlexanderSinnonUnsplash

原文刊于《上海文学》年2月号

凤凰于飞

房伟

忙完年底的会,刘建国一下子放松了。

开车回家,转过某校门,他看到一群背着古琴的学生,突然想起,许久没去古琴学习班了。古琴班每周末都有活动。建国读书时就爱古琴,常跟着掺和。那种悠然散淡的氛围,让他想起母校,一所北方重点大学——麓城大学,以及他的导师,费有渔教授。

费教授专治唐宋诗文,在北方学术界尤负盛名。他跳槽到南方,在海边筑庐,有美人相伴,自得其乐。这位美人,不仅颜值高,且财富惊人,还对费教授言听计从。人生最快乐的事,也许不是事业的成功,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塑造自己。费教授也算得其所哉。

汽车空调暖风直冲牙花子,有一股不期而遇的酸痛。建国烦躁地掰下空调出风扇叶,车挂掉下来。那是串廉价菩提子,老婆邹玲玲说是在大宝相寺求的。菩提子下摆还拴上她的玉照。建国找了一块风湿止疼膏,将老婆照片背面朝里粘上,好似给她来了个背铐。

建国到家时,邹玲玲还没下班。她在中学当语文老师,平时也忙。建国坐在阳台躺椅上,浑身困乏。人不能比,还是活在当下。他永远不可能活成费教授。如果在古代,导师也是得道大儒,逍遥神仙。如果他和费教授穿越回唐代,费教授一定住在竹林边,饮酒作诗,仰天长啸,他肯定是书童或秘书,忙着赶写费教授的公文。天啊,为什么,在梦里他也成不了才子,还是个埋头苦写材料的猥琐男……

刘建国第一次见到费教授,是在麓城大学的讲座。时隔多年,他还依稀记得,讲座的题目是“唐诗中的寂寞”。那是一个大阶梯教室,早早地被仰慕费教授的学生占据,很多女学生暗恋费教授。他白面长身,眉眼细长,温和内敛,一米八三的个头,搭配休闲唐装。他的声音也好听,磁性的男低音,不疾不徐。

见到费教授后,刘建国认识到,学问也要卖相,才子更需皮囊,像他这种土肥圆身材,大饼子脸,即使满腹经纶,上了“百家讲坛”也不可能成为“明星教授”。“才子”就要费教授这样的,才能让人肃然起敬。

“寂寞是一种境界,生而为人,我们脱离母体,努力驱赶寂寞,但很多情感热烈的人,对寂寞认识更深刻。所以李白有‘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’之句。”费教授从李白讲到王维、孟浩然,声调不高,但总能说到人的心里,将所有听众拉入悠远恬淡的意境,体会寂寞的味道。

阵阵激烈掌声后,讲座散去,建国和费教授交流心得。他觉得中国古琴最能表现古典诗歌的寂寞意境。费教授也喜欢古琴,俩人谈得颇投契。费教授说,寂寞的好诗,配上寂寞的古琴,还要有空寂之境。深秋红叶,远山古刹,搭配诗与琴,方为最高境界。他特意举“海内名士”张祜的诗为例:“寂寞空门支道林,满堂诗板旧知音。秋风吹叶古廊下,一半绳床灯影深。”张祜也是建国喜欢的诗人。

讲座时节正是深秋。费有渔教授的月白唐装,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松香气息。他攥着本《唐诗选注》,目光闪烁,爬过教室贴着斑驳彩色壁纸的高大斜窗,投向远处。下午软黄温吞的阳光,从窗中渗透过来,将费教授的脸涂满奇异的、五颜六色的光点,犹如溺水的人,沉入水底的刹那,从水底仰望水面,见到的生命最后的光华。

不知为何,建国觉得张祜那首诗,有些枯涩死气。然而,建国还是深深地被费教授吸引,毫不犹豫地投考费教授的研究生。他居然考上了,且颇得导师欣赏。读研期间,他喜欢过同门师妹吴莉。那是一个可爱的江南女孩。新生报到那天,建国帮吴莉登记。他话本不多,那天却变成了话痨,帮人家拿行李,还主动帮她送到宿舍。他向吴莉介绍了很多情况。吴莉本科就读江南大学,第一次到北方,看什么都新鲜。她也向他打听了不少事,大多与费教授有关。从宿舍出来,刘建国竟鬼使神差地问吴莉,有没有男朋友。吴莉笑得很灿烂,让人颇多玩味,是一种略带怜悯与冷漠的复杂表情。建国尴尬极了。为了不让师兄难堪,吴莉还是对他说,没有男友,这世上我欣赏的男人不多。

建国从与吴莉的第一次谈话,就悲哀地断定,自己和她之间绝不可能。建国不能忘怀,吴师妹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,似乎说着无尽心事。可惜师妹的心事,不想和他说,只想和导师说。费教授很早在学界成名,但他从未成为学校中层以上的领导,倒时不时传出一些不知真假的绯闻。“犯桃花”的男学者,在领导眼中不可信任,是威胁学校声誉的家伙。

费教授这个“多情犯”,不是他追求女性,而是女性对他展开“围捕”。一个学识渊博又风度翩翩的才子教授,总能在中国女性眼中激发出很多想像。费教授没孩子,夫人是学校后勤处的陈副处长,也是费教授的同学。相传,这位长相平平的女领导,靠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,才逼退众多竞争者。陈副处长对费教授家教很严,然而,这依然不能阻挡“飞蛾扑火”般的女学生。可怜的费教授,对女性的殷勤,总躲躲闪闪,就连他的有关“寂寞”的学术研究,也被认为是“对个人情感生活的不满足”,被仰慕他的女学生不断八卦着。

吴莉也是“扑火的飞蛾”。费教授的选修课“唐诗选读”,吴莉每次都坐第一排。她直勾勾地盯着费老师,双颊红润,好像玉树临风的费教授,就是一本大页装订,适合反复阅读、摩挲品鉴的线装古书。费教授有个紫砂杯,常泡上古树普洱。上课前,吴莉早早地将滚烫的开水打来。水壶放在脚边,费教授呷几口茶,她就悄悄摸上去,给茶杯续水。吴莉娴熟麻利,行动悄无声息。茶水雾气蒸腾,费教授面无表情,吴莉靠得很近,蒸腾的水汽背后,一定是吴莉深情的目光。即使离得较远,建国依然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。费教授最喜欢这种香气。吴莉倒水时,长发的发梢和飘舞的裙摆,有意无意拂过费教授的衣服,费教授尴尬地僵坐,嘴角抽搐。建国将手伸进裤兜,将写了一个晚上、用潇洒的硬笔行书抄写的情书,紧紧攥着,直到攥成一团废纸。吴莉喜欢古文,为了取悦她,建国写给她的情书,是用繁体字写的。他能感到,繁体字早已化繁为简,渐渐模糊不清,仿佛是煤核,在他的手心,熊熊燃烧……

这是八年前的旧事了。吴莉博士毕业后,在南方某大学任教,已是小有名气的副教授。她本是无锡人,也是回故乡发展,至今仍然单身。建国成了南方C市政协办公室主任。毕业后,俩人联系不多。吴莉给建国打电话,请他去无锡玩,建国没答应。他早被那一杯杯热茶烫成重伤,至今未愈。如果不是经济条件不好,吴莉又拒绝了他的追求,他也想过继续钻研学术,跟着费教授读博士,毕业后在高校任教,而不是在机关当个朝九晚五的公务员。然而,建国硕士毕业不久,费教授也出了状况,被迫离开了麓城大学。

白云,蓝天,孤零零的庙,山门不大,有个高大僧人坐于青石之上,条几上摆着一张仲尼式桐木古琴。看不清眉眼,只模糊看见鲜红袈裟飘动,听到悠扬琴声飘荡而出,似是《有所思》。庙内传来“嗡嗡”钟声,相应和着。庙门外有两口蓄水防火的大铁缸,水面被震颤得发抖,荡漾起一圈圈涟漪,水面浓绿与暗紫交织的叶片,摇曳着白色的莲,惊慌失措……

建国在梦中惊醒,脑门汗津津的。梦中那个人影,很像费有渔教授。他蹑手蹑脚地下床,去客厅倒了杯柠檬水,坐在黑暗中,小口地饮着。喝完水,正想再上床,突然发现手机屏幕亮了,好在他调成振动,就见一条



转载请注明地址:http://www.gansonga.com/gszz/19735.html
  • 上一篇文章:
  • 下一篇文章: 没有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