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碗豆花儿,一个蘸碟,一碗白米干饭,就很舒服了
和许多成都人一样,我喜欢吃豆花。
走进一个店面简朴的饭馆里,叫一碗豆花,一碗米饭,还有不可或缺的蘸碟,用竹筷轻轻夹一块豆花,这是需要技术的,小心翼翼地翻转过去,让豆花块在红油辣子蘸碟中打个滚,在从从容容送入口中,松软的豆花里浸着辣椒与其它配料混合的滋味,就觉得整个口腔都愉悦了。
懂得起的都知道,豆花是一定要吃烫的,凉了的豆花总是少了许多本质的韵味。
待一大碗豆花被消灭的差不多了,就可以将残余的豆花碎,合着已经淡了的蘸料一起倒进饭碗里,几口下去,呼哧呼哧吃得周身冒汗。
最后那一口豆花水(gao水)是少不了的,有清热的功能·。
现在成都街上除了传统的谭豆花以外,满城可见的就是富顺豆花了,富顺豆花的特色应该是它的蘸料糍粑海椒了。
制作糍粑海椒是有程序的,先将海椒用热水浸泡,手掐感觉有些脆时,就捞起用菜板压榨,去掉水分后装到缸钵内,先按比例将花椒、大料、八角等香料放到石碓窝里舂烂,再把海椒倒下去按比例放食盐一起舂,越细越好,将用菜油酥过的豆瓣和芝麻倒下去合着舂,舂茸象糍粑一样后舀起来就可以备用了。
黄豆酱油在富顺豆花儿蘸水中是重要角色。
把若干黄豆酱油装于大垆缸内,将适量丁香、广香、肉桂、胡椒、花椒、大料、砂仁、紫草、甘松、甘草等用纱布包着放入其中,泡四至五天,再把豆油放到锅里煎,烧开即可。
最后,把豆油舀到小瓦缸里兑上味精、胡椒和其它香料粉。
打蘸水时,先舀酱油放入碟子,再放糍粑海椒,最后淋熟油。
走进乡下场镇,我最喜欢是这样的豆花小店:遮阳篷布下,简陋的店堂中,几张成色老旧的八仙桌,门楣挂一招牌简单明了——“豆花饭”,真正的繁华落尽,尽见真淳。
记得过去家里来了客人,多半做豆花来招待。
物资匮乏的日子里,这道菜显得是那样的简单清爽而又饱含深情。
首先选出成色优良的豆子,然后划拉着黄豆,拣去里面的杂质和瘪豆,这项工作没我们的份,母亲嫌她几个儿子猴急,不仔细。
黄豆头天晚上就要用水浸泡,浸泡大概四五个钟头后,就见黄豆被泡的颗粒饱满,滚瓜溜圆。
这时,母亲早已把家里的小石磨洗刷得青幽幽地发亮,我就主动推起来,就听着石磨叽吱叽吱地仿佛唱着歌,母亲一勺一勺地添着豆子和水,间或有早到的客人也来做帮手,会替换着推着磨子,母亲总嫌我推得太快,老是提醒着,慢点慢点。
看着乳白色的豆浆从磨缝里慢慢溢出来,流入磨盘,再顺着石槽汇成涓涓细流,流入槽口下的桶里。
泡好的豆子磨完了,接下来就是滤浆。
受条件限制,家里没有那种十字架型的过滤设备。母亲就把粗纱质地的白布滤帕扎成四个角,就吩咐两个人分别提着两个,母亲就把刚磨好的粗浆倒进滤布里。
这时,身形富态的母亲此刻显得是那样的手脚灵便,动作舒展地摇动着滤布,不纡不急,仿佛在摇着摇篮,在哄小孩入睡似的,白色的豆汁就分成若干细流,从滤布的缝隙里滴漏出来。
眼见得不再有豆汁流出,母亲就会换一个容器,然后再往滤布里加几大勺清水,又开始重复摇篮动作,流出的不那么粘稠的豆汁就用来烧豆浆喝。
把粘稠的白色细浆倒进大铁锅里,灶膛里的火就把豆汁煮得咕嘟咕嘟直冒泡。
这个时候便不能再往灶堂里添柴,更不许出声,这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,母亲就要开始点豆花了,据说但有人声,豆花就会吓跑,到头来只得剩下一锅不会凝聚的浆。
围观的大人们的脸色也郑重起来,竟让这个时刻显得有些仪式感。
母亲手持盛着石膏水的汤勺,沿着锅圈画弧,画弧,轻轻地一点点倾洒着,我就和大家一样,就这么屏息静气。
渐渐地,豆汁变得浑浊起来,就见水慢慢地从浑浊里分离出来,又变得有些清澈,浑浊变成团状物。
母亲轻舒一口气,转身拿过一个洗净的筲箕,轻轻压住锅里,就见水从筲箕冒出,然后母亲又顺着锅边换个地方压,如此反复多次,豆花就成型了,大功告成。
最后这个压制过程有讲究,压死了豆花就老了,压得不到位,豆花松散,缺乏粘结度,这都是失败的。
后来我也常常下厨房,且颇有心得,但惟有豆花的制作过程是与众不同的,它的这个流程显得那么有阶段性,从固体的豆到流体的汁,再从流体的汁到固体的豆花,是不是充满了变化的节奏感?
整个推豆花的结果实际上会有三种产品,除了豆花和豆浆以外,还有豆渣。
母亲把豆渣也做的很好吃。
豆渣可以炒着吃,里面加入盐和小葱花,味道很好。
也可以在豆渣里添加少量的面粉,再放入盐、花椒面、葱花和几滴香油,然后把它揉成一个个圆子,放入蒸笼里蒸,可以当零食吃。
母亲有个小姐妹,以前是成都工学院教化学的,她尤其喜欢吃母亲做的豆花。
隔三差五的她就会来家里串门,都会把龙门阵往豆花扯,就开始讲豆花的化学反应,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她所讲的一切,因为她讲的太多遍了,就是那种让人耳朵起茧子的那种多。
一定要给大家分享一下,以后好吃的有知识一点,如下:
豆浆中含有很多蛋白质的,所有蛋白质都有亲水性,但大豆蛋白的疏水基团较多,一旦它们和水分子的作用力下降,就容易在疏水力的作用下互相靠近而形成沉淀。
大豆蛋白质的等电点大约在4.5-5.2左右,通常水的pH值大致是7.5左右,它距离大豆蛋白质的等电点比较远,蛋白质当中就会含有比较多的电荷,这些电荷使蛋白质和水的作用力增强,再加上大豆中存在丰富的天然乳化剂——卵磷脂,所以在点浆前,豆浆中的蛋白质和水处于一种均匀的乳化状态。
不论用盐卤还是石膏,这两种物质其实都是电解质,它们在水里会分成许多带电的小颗粒——正离子与负离子。
这些离子会和蛋白质分子中的电荷相互作用,让这些电荷不再和水分子发生紧密联系。
于是,包裹在蛋白质表面的水膜失去,以致没有足够的水来把蛋白质分子分隔开。在这种情况下,蛋白质在疏水基团的互相吸引作用下,颗粒相互靠近,逐渐凝聚成沉淀,就成了白花花的豆花。
如果想吃豆腐,就可以再进一步挤出水分,豆花就变成了豆腐。
不管是豆花还是豆腐,就是凝聚的豆类蛋白质,就这么简单。
以后大家带着科学吃豆花,会不会有不同体验?
哈哈!
补充一点,其实这个化学老师每次来都会带点黄豆来,每次不多,但每次都会带。
母亲劝阻过多次,让她别拿豆子了,不听,依然每次来讲豆花化学原理的时候,都会带黄豆来。
这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。
今天忙了一天,晚上赶着写了一篇,有点粗糙,好歹能和大家见个面。
下篇再见,晚安。
平叔闲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