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《红楼梦》中为何不提到頻婆果这种“苹果”呢？

李瑞芳老师在其文中列出了三种不写苹果的原因：“一：明清时期的苹果不叫苹果，而称之为其他的名称。二：也许在明清时期，或在作者创作时期，苹果非常见水果，亦或价格昂贵。三，也许作者故意不写，或者是作者不喜欢此种水果。”并在文中通过分析后否定了前两种原因，认为作者不描写苹果则必然有原因：“在小说作品与它没有理由地不描述熟悉的事物的历史语境之间，一定存在尚不得而知的原因的”。［6］

既然当时并没有苹果，只有叫作“苹果”的频婆果，那就不用讲苹果了，笔者从有关资料记载的頻婆果的特点来分析《红楼梦》不写频婆果之原因：

第一点非常重要，很多记载都着重强调了频婆果的香气和鲜红的颜色。

比如元朝忽思慧所著《饮膳正要》一书记载：“平波味甘无毒，止渴生津，臵衣服箧笥中，香气可爱”。［7］

《二如亭群芳谱·果谱一》也记载：“（苹果）香闻数步，味甘松，未熟者食如棉絮，过熟又沙烂不堪，食惟八九分熟者为最美”。［8］

清朝增订的《御制广群芳谱》第五十七卷，“苹果”条目下引用了《采兰杂志》的记载：“燕地有頻婆，味虽平淡，夜置枕边，微有香气。即佛书所谓频婆，华言‘相思’也”。［9］古人向来以红色为相思，频婆果颜色鲜红，即以此原因借而得其名。

第二点，从大量资料看，清朝中前期頻婆果已大量栽培，并不算特别的稀罕物。论稀罕程度，还不如薛蟠生日时贾府的清客程日兴孝敬的“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，这么大的大西瓜”呢，后者往往更值得一提。且頻婆果味道一般，比如上述资料提到的“平淡”、“甘松”、“味如棉絮”等。在尝遍天南海北美味、吃的非常精细的贾府主子前，既不新奇，味道又平淡的頻婆果，实在不值一提，比起我国早有的栽培水果如梨、李子、杏、桃这些来，它的优势很小。

第三点，由于频婆果和柰和林檎同出一源，古人认为其药理相似。在一些医书及资料中，频婆果往往和柰或者林檎归为一类介绍，而林檎和柰有较大的的副作用，这也影响了頻婆果的可接受性、可食用性。

我试举几例：《本草纲目·果目》将柰和頻婆在药理上归为一类，并记载“柰（頻婆）苦，寒，有小毒。多食令人肺壅、胪（腹）胀，有病患尤甚”。

清初张璐在《本经逢原》对柰也有类似的解释：“柰，俗名頻婆，与林檎同类异种，多食令人肺壅、胪胀，病人尤当忌食”。林檎条目下则记载："林檎，虽不伤脾，多食令人发热，以其味涩性温也。病人每好食此，多致复发，或生痰涎而为咳逆，壅闭气道使然。其核食之烦心，助火可知”。［10］

《二如亭群芳谱》甚至记载“（林檎）多食胀满，临邑邢茂才名王路，食之多，遂至殒命”。林檎吃多了还会致命，可见其副作用之大。从贾府主子们普遍注重养生且多数身子骨较弱这两个角度看，頻婆果或许不是他们青睐的对象。

鉴于这些特点，頻婆果突出的优点也就是颜色鲜艳、闻着非常香这些了。对普通人来说，或许属于珍奇果类，在贾府这种果子即使有，也必定不属于主流水果，或许更多的作用是作为大户人家的香果来摆放，就像探春屋里“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”，说起来吃嘛也可以吃的，但是味道一般，贵族其实并不吃的。有香气的果子被统称为香可，似无必要把頻婆果拎出来单独讲，毕竟它和后世的西洋苹果严重没有可比性。文本中即使没写到頻婆果也属正常，毕竟《红楼梦》不是严谨的大百科全书，不必求全。文本没有提到当时上层贵族社会食用的水果还有很多，也不用去一一考证了。

三：《红楼梦》提到了现代绵苹果类的有关物种——林檎。

《红楼梦》文本有几处提到了沙棠和棠木。比如《红楼梦》文本有两处提到宝玉所穿的沙棠屐。如第四十五回：“宝玉笑道：‘我这一套是全的。有一双棠木屐，才穿了来，脱在廊檐上了’”。第四十九回：“（宝玉）戴上金藤笠，登上沙棠屐，忙忙的往芦雪广来”。

第四十回提到了棠木舫：“走不多远，已到了荇叶渚。那姑苏选来的几个驾娘早把两只棠木舫撑来，……凤姐儿也上去，立在舡头上，也要撑舡。”

沙棠，《御制广群芳谱》第五十五卷引用了以下几则资料：《山海经》“（昆仑之丘）有木焉，其状如棠，黄华赤实，其味如李而无核，名曰沙棠”，《吕氏春秋》：“果之美者，沙棠之实。”《西京杂记》记载：“上林苑有沙棠青棠”。［11］。

中科院植物遗传专家李璠先生编著的《中国栽培植物发展史》一书，也引用了上述资料，并认为沙棠就是新疆野苹果。［12］而新疆野苹果在古代也被认为是林檎的分支，据《西游录》记载：“既过圆池，南下皆林檎木，树阴蓊翳，不露日色。既出阴山，有阿里马城。西人目林檎曰阿里马，附郭皆林檎园囿，由此名焉。”通常认为，这里看到的林檎就是新疆野苹果。［13］

新疆野苹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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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湾植物学家潘富俊先生在《红楼梦植物图鉴》一书也持类似观点，认为沙棠就是林檎：“林檎又名沙果，幼果黄绿色，成熟果实红色，极可能是传说中的沙棠”。［14］据上两则著作，笔者认为《红楼梦》文本中提到的沙棠就是林檎，也就是頻婆果的近亲。

总之，《红楼梦》中绝不会出现西洋苹果，因为那时候根本没有；《红楼梦》也没提到当时早有的一种頻婆果（简称为苹果），因为它有着上述一些缺点，既非稀罕物也不是一种流行的水果。但《红楼梦》提到了沙棠，即与頻婆果同源的林檎，也算勉强提到了与苹果有关联的物种。

参考书目及论文：

［1］、［6］：《红楼梦学刊》年二零一六年第四辑第-页。

［2］：《中国栽培植物发展史》，李璠著，科学出版社，年出版，第页。

［3］：《中国植物志》第三十六卷《蔷薇科》，科学出版社，年出版，第页。

［4］、［8］：明《二如亭群芳谱·果谱一》，王象晋著，天启元年刻本，第页。

［5］、［13］：《中国苹果栽培史之一斑》，张帆著，《国学研究辑刊》年第13期，第-页。

［7］：元《饮膳正要》，忽思慧著，明景泰七年内府刻本，第-页。

［9］：清《擒藻棠四库全书荟要·御定广群芳谱》第五十七卷，第24-25页。

［10］：清《本经逢原》校本，张璐著，赵小青等注，中国中医药出版社，第页。

［11］：清《擒藻棠四库全书荟要·御定广群芳谱》第五十五卷，第-页。

［12］：《中国栽培植物发展史》，李璠著，科学出版社，年出版，第页。

［14］：《红楼梦植物图鉴》，潘富俊著，猫头鹰出版社，年9月，分别见于第,,页

脂批石头记红楼梦中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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